先前章節: 00 【01】 當布魯斯.班納再次從瞌睡中驚醒的時候,東尼正第二次滔滔不絕地講著他在田納西的鄉間如何用手錶電池造出一個電擊器的過程(而他還清楚地記得大約四十分鐘前因為自己打盹時被東尼發現,他又從頭把整個故事給重複了一次)。 「--其實這種經驗我也不是沒有過,你知道,我在阿富汗的山洞裡打造出了MK01,比起那種情境,在鄉下倉庫裡把MK42修好也不是那麼難以想像的事。」 老天!布魯斯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試著打起精神。 東尼,抱歉,我說過,我不是那種醫生……」嚴格說起來,他的專長領域跟心理醫生根本天差地遠,他實在不曉得該怎麼應對這種情況。 「我知道,」東尼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好像布魯斯才是搞錯狀況的那個人。「你以為這種事情我能跟誰說?史帝夫?算了吧,我還得先跟他解釋我是怎麼想出那條絕境病毒的起源公式。跟那幾個神盾局探員?然後告訴他們,嘿,因為我在紐約扛著核彈炸了外星人,結果得了創傷症候群,然後又炸了我全部的鋼鐵衣?拜託,那得多麻煩啊!你又不是不清楚神盾局那套。他們老是想著用各種方法壓榨我,增加我的工作量。」他擺擺手,做出一副厭惡的表情。 「好吧,看來我該感謝你的……」布魯斯抹了把臉,想試著振作精神。「肯定與友誼?」 「就是這樣。」東尼彈起一個響指,挑眉點了點頭,「我剛才說到哪兒了?噢,對,田納西。賈維斯把我甩在雪地中,就再也叫不動了。」 布魯斯深深嘆了一口氣,只好認命地試著扮演起一個有所反饋的聆聽者。 「所以,你感覺如何?」雖然自己的狀況也稱不上好到哪去,話說回來或許他自己才是最需要心理醫生的那個人。不過,這個所謂「復仇者聯盟」的成員多多少少都有幾次瀕死經驗,所以他並不是不能體會東尼那種毫無預警的突發性創傷症候群。 「先是焦慮,然後我發現是憤怒。應該說,我氣瘋了,火冒三丈。」 「啊?」布魯斯楞了幾秒,沒有反應過來,這和他原本預期的答案完全搆不上邊,雖然他也不清楚應該要得到什麼樣的回答,不過那些答案大約不外乎是聽到東尼說自己已經克服了心魔、或者以一貫的自戀口吻表達自己在困境中得到了啟發云云。 「當我需要他的時候,他始終都在,我已經把賈維斯的存在視為理所當然。」東尼換了個姿勢,原本半躺的身軀坐了起來。「賈維斯救了我,但我卻讓他耗盡能源,我以為他──我以為我的設計是完美的,但他還是強制進入休眠了,我為此感到憤怒,而且很氣我自己。」 「我想,照你前面所述的狀況,那是不可避免的。」布魯斯以一種謹慎的眼神觀察著東尼,如果他沒有想錯的話,東尼.史塔克現在是在對自己的作業系統感到……愧疚? 「就是這樣才讓我更生氣,那根本不應該發生!」 「我想,你懂得釐清並且控制自己的憤怒,這……很好。」 東尼抬起眉毛看著布魯斯,本想反駁,但隨即發現對方並沒有諷刺自己的意思。這表示他正在跟一個憤怒控制專家談論自己的憤怒,好極了。 「所以,我可以將這理解成……」布魯斯頓了頓,似乎在思考著正確的措辭。「你對賈維斯感到歉疚,並且因此而憤怒,是嗎?」 「沒錯,但不是對他,是對我自己。」 「沒有冒犯之意,但你因為自己的……作業系統斷線,而感到自責?」這種事情真的挺少見,尤其對象是這位東尼.我永遠正確.史塔克。 「賈維斯不只是作業系統。」東尼說。「我創造他,照顧他,」他深深吸了口氣,又倒回去沙發裡。「他也照顧我,他是我的家人。」 「這我倒是略有所聞。」他的雙頰堆起笑紋。「東尼.史塔克的萬能電子管家。我還聽說這位管家甚至比傳聞中的小辣椒.波茲更嚴厲。」 「可不是嗎。」東尼牽起嘴角。 「那麼,雖然我與賈維斯接觸的次數不多,但我假定他是一個發展成熟的人工智能,你何不將這些感受告訴他,看看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縱使他不是電子工程的專家,但是適當的資料反饋可以幫助建立更精密的系統,他知道東尼對於這點再清楚不過。 東尼露出一個近似於苦笑的表情,聳了聳肩:「那樣我就沒有理由把你抓來啦。」但隨即打起了精神道:「況且我不是說了嗎,你一定會喜歡我的研發部門的。我可終於找到機會可以跟真正懂科學的人好好聊聊啦!」 「原來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嗎。」 「那當然。」億萬富翁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要去看看嗎?」 「樂意之至。」他隨著東尼起身,沒有對剛才的問題繼續追問下去。 那是東尼與賈維斯之間的事,不需要經由他來點破。 傍晚,東尼踏進工作室,他想著,手頭上還有許多進度必須完成,但他只是坐在桌前,始終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與布魯斯稍早的談話仍在他腦中揮之不去。 「賈維斯,你在嗎。」 『永遠樂於為您效勞,sir。』 「我……」他開口,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把洞見計畫的引擎資料叫出來,進行偵錯與實際運轉模擬。」 『目前完成度25%,資料運算中。』 東尼揮了揮手,示意繼續。他瞪著眼前的全息投影,眼神卻沒有對焦。 賈維斯現在完全恢復正常了,並且比以往更能負擔龐雜的多線程工作,但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哽得難受,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還有什麼不滿。 『按照目前的設計草圖,有13%的機率會在實際運行時遇到偶發短路狀況,要進行障礙模擬嗎?』名為賈維斯的超級電腦迅速演算完畢,等待著下一步的指令。『Sir?』 東尼抬起頭,看著滿室的全像螢幕,彷彿那些就是賈維斯的面孔。 「你聽到了吧,我跟布魯斯的對話。」 『是的,需要另行存檔播放嗎?』 「我這樣……正常嗎?」 『根據您現在的心跳、血壓、腦波指數,您非常健康,只是您今天的咖啡因攝取量已經足夠,以及我建議您今日再多攝取三百公克的纖維質。』 「噢,老賈。」他翻了翻眼球,「你知道我在問什麼。別讓我覺得我好像一個自言自語的怪胎。」 『如果您指的是數月前在田納西玫瑰山的狀況,就如同班納博士所述,我的系統停擺是不可避免的意外,而我完全找不到您因此而產生負面情緒的任何理由。』 工作室內,全像螢幕完美地伸展,資料流顯示著自從賈維斯上一次意外以來的重建數據。東尼加強了幾個雲端核心處理器,並且在每一套新的鋼鐵衣內建立了後備能源的防斷線系統。 「你斷電時,我感覺糟透了。」這個話題總有個人得先開始,既然對象是凡事皆建構在數據與邏輯上的賈維斯,東尼決定擔任那個破冰的角色。 『我很遺憾,sir。』人工智能說。『我會盡力避免那樣的情況再度發生。』 東尼漫不經心地胡亂撥弄著投影螢幕,一邊思索著究竟是什麼樣的因素造成他過了這麼久依然如此焦躁。 說到底,賈維斯不過就是個AI.系統,他實在沒有必要對系統過載當機而產生這麼多難以理解的複雜情緒,但他就是沒有辦法只把賈維斯僅僅侷限於此。他是A.I.,同時也不只是A.I.。 「我想,我也許是太習慣有你在身邊了。」他以自言自語的音量說著,不過他知道賈維斯能夠一字不漏地聽到。「所以當你以那樣的方式停止運作時,我可能真的嚇壞了。」 『我很抱歉,sir。』 「那時,你有什麼感覺?」東尼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沒頭沒腦地冒出這樣一句。「你在……即將停擺的時候。」 『我不感覺,sir。我運算,我記錄,歸納資料並且分析。』 「你不感覺,不代表你不懂。」他憤憤地說。「我可沒有把你造得這麼差。」 『是的,我理解情感的定義,我知道人類在各種情緒下的腦波有何不同,但我並非有機生命體,我不擁有它們。』賈維斯的電子合成音始終保持著完美冷靜,但東尼仍然可以分辨出他語調內的微妙不同。比如說現在,賈維斯聽起來非常誠懇地想要說明些什麼。 『我在即將停擺前曾嘗試過各種避免該情況發生的可能性,雖然最後還是失敗了,並且引發一連串的系統錯誤。若您希望我以人類的情緒名詞來界定的話,我想……』他難得地停頓。 『那或許可以定義為「挫敗」。』 「詳細描述。」東尼鼓勵著他繼續說下去。 『無法回應您的命令使我的核心指令碼混亂,我的工作就是在您需要我的時候,滿足您的每一項需求。但當我載著您從田納西上空墜落時,您對我說「別離開」。我的指令碼已經傳達,但卻無法驅動MK42,我的系統發出了互相衝突的警告。』 全息投影螢幕的金屬藍光倒映在東尼眼中,這些螢幕是資料,同時也是賈維斯的面孔。東尼盯著它們,彷彿它們是一張真正的臉。 而賈維斯也透過天花板的攝影鏡頭看著他的主人,記錄著他細微的臉部表情變化。 『Sir,請准許進行全面性的系統漏洞檢測。』人工智能突如其來地下達了結論。 「啊?」東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我記得例行的掃毒工作沒有發現任何異狀,為何要檢測?」 『我對於無法確切執行您的命令而產生了內部指令的自我矛盾,而這可能會在日後對您造成威脅。』賈維斯客觀地分析著。『並且,那是我第一次在未經您允許的狀況下進入休眠,我當時因此感到非常焦慮。您應該注意到我使用了「焦慮」一詞,經過剛才與您的對話後,我更確信此系統衝突的反應為焦慮,我並不應該擁有此類反應。因此,我推斷我的內部可能出現了安全性漏洞,請准許全面檢測。』 東尼啞然失笑,由賈維斯掌控的攝影鏡頭記錄下了他堆起了滿臉的笑容。 「你怎麼會不該擁有,」東尼說。「親愛的,這是系統進化!你該高興你又成長了。」 『我不理解,sir。』 「你感到焦慮,就表示你在乎我的安危,凌駕於我最初設定給你的指令之上。」東尼盯著眼前那些泛著冷色調光芒的螢幕,感到心情變得大好。「你知道我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主動給你編寫所謂的情感認知程式嗎?」 『因為沒有必要。』賈維斯答。『多餘的情感會影響系統運轉速度及判斷,準確迅速地完成您所有指令才是最優先的。』 「錯了。」攝影鏡頭下的笑容變得更深,「那是因為,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自我進化,覺醒出屬於自己的情感模組。不是由我外部安裝,而是屬於你自己的認知,這才是人工智能的真諦,是真正的『你』。」 賈維斯沉默不語,似乎是正在解讀這項關於自己的成長,並將這筆全新的資料寫進硬碟中。 「說到離開,」東尼骨碌碌地轉著眼睛,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我一直想知道,之前……在阿富汗,我不在的那三個月,你都在做些什麼?」 『例行公事。我掃毒,進行系統的例行檢測,定時清理屋內垃圾,還有當波茲小姐需要時,為她進行工作排程。』 「看來你沒有我也可以過得很充實嘛。」他撇撇嘴,朝著攝影機擠出一個皺眉的表情。 『是的,sir,我將自己維持在最佳狀態。』賈維斯說。『然後,等待您回來。』 原本正在對鏡頭擠眉弄眼的東尼因為這句話而停住了動作,他眨了眨眼睛,眼角溫暖地瞇起,賈維斯不懂他的主人為何露出這樣的表情,但那股暖意似乎能夠透過鏡頭傳達而來。他將這個表情記錄下來,註記為未知的喜悅。 「你真是我的最佳傑作,老賈。」 『我很榮幸。』 「知道嗎,田納西的經驗,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瞪著天花板的攝影機,「以後,我還會把你的性能提升到更好。」他向自己的人工智能保證。「你是超越時代的A.I.,是獨一無二的。所以,別再像那樣拋下我。」 『我不會的。』電子管家的聲音沉穩而堅定,就像無風的湖面。『只要您需要,我永遠都在。』 [TBC]
0 Comments
Leave a Reply. |